徐再思

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

“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,未留住你却仍然温暖。”
--《暧昧》




江复西再一次把陈旧的信纸展开抚平的时候,连自己都在心里不禁地叹了口气。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话…大概是恋旧成癖吧?

她有一个沉重的铁皮盒,曾经珍爱到要每天反复地擦拭抚摸,一遍遍打开翻动着里面每一件东西傻笑。里面有很多早已不被需要的记忆,叠印着淡淡花鸟的信纸,脏兮兮的创口贴,浪漫的水墨长裙,还有很多很多的即时成像照片。江复西在很早很早,早到大多数家庭还没有能力买得起一个照相机的时候,就拥有了一个日本购回的拍立得。

尽管记忆的空气已经稀薄到让人难以想起,但她仍清楚地记得这是她最初靠近陈同心的原因。她长了很好看的眼睛,一眨一眨的,美丽得让人难以呼吸。

“…我能,”
“…诶?”

夕阳的余晖洒在少女柔和单薄的脸上,学校光秃秃的白墙逐渐被染成淡淡的橘黄。因为四周过于空旷,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美好都聚在了她一人身上。

“…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?”

万籁俱寂。



夕阳下,少女的笑容显得有一点局促。洁白的墙被夕阳染成橘色,她身后的落霞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,天空被烧得一团火红。
并不是太过美丽的面孔啊。

轻轻摩挲着照片,江复西出神地看了很久很久。高中毕业后她搬了家,扔掉了高中时代所有颜色轻柔的少女装,扔掉了所有以前只要轻轻翻开一页心里就会充满憧憬的小说,只带了一箱子的鞋子和书抱着这个铁盒离开了过往住过的公寓。公寓,不是家。

她那天穿的是长长的驼色风衣,轻薄柔软,羊毛蹭得她脸上有一点微微的痒。她手里的铁盒经过两三年已经掉了漆又生了锈,而且图案也稍嫌可爱了些,但她却没有把它装进箱子里。是为什么要倔强地穿着Sessun蹬着中跟皮鞋却抱着一个幼稚的铁皮盒,恐怕连十年后的自己也难以解释。

或许是因为 她说的话才是自己踏上那辆火车的理由?





“江同学…为什么在哭?”


难得的丢脸的瞬间,为什么会被陈同心看到啊…?感觉更加丢脸的江复西同学默默低下了头装鸵鸟,然后…
…然后,还是努力掩饰着鼻音和委屈,瓮声瓮气地回答她:“我爸妈吵架,把我的电脑摔烂了。”
“…”
“所以…我觉得他们一点也不爱我。”

半真半假的抱怨,委屈和玩笑真假参半。陈同心的脸上一贯是认真的表情,认真的开心认真的笑,认真的低落却没有哭过。她蹲在江复西身边,白皙的手指划在土上,指缝里脏兮兮的都是黑色的颗粒。

“喂…”江复西是极端的外貌协会,嗜美如命,最看不惯这样糟蹋美貌的行为。手指…手指缝也不行!

略微的怔忪。

江水流去春欲尽,江潭落月复西斜。

“春江花月夜。江同学你听过吗?”

“啊…听说过…”江复西嘟囔着巧妙地耍了个滑头,忽然想起陈同心上次月考,好像是文科的年级第六。

“江同学的爸爸是在海外经商的吧。为了取你的名字专门去读了《春江花月夜》呀,一定是很期盼你的出生呢。”

--舞台上谁虚构了童年,爸爸妈妈说唇红齿白真让人迷恋。

“喂。”
太阳晒在眼皮上,手心汗津津的,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午,落日的余晖洒满她单薄的脸庞。
“以后,叫我江复西就好了。”

她忘了问陈同心,既然她连江复西这三个不怎么连贯的字都能找到典故,那她有没有为自己的名字寻找过出处?那时古文奇差的江复西没有问过,而多年以后,江复西在一本古旧杂志上,看到了一句诗。

“同心而离居,忧伤以终老。”

大概当那个怀里抱着铁盒,眼神倔强迷茫的少女抬起头时,窗外被烧得一团火红的天空里,曾出现过陈同心的样子。她一直忘记去写一篇文章来纪念她美丽的眼睛和手指,后来她发现她曾写过。

高中老师从厚厚的档案夹里翻下一页,年近退休早已不见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姿态,慈眉善目,脸上层叠的沟壑里盛满了诚恳的笑。
“你高中作文里,写得最好的一篇,你还记得吗?我第一次在班上读你的作文。真的,我从那时候才知道,你不是顽石是璞玉,只是有点迷茫。”

翻开陈旧的作文,窗外的风把梧桐叶吹得簌簌作响。她好像又一次一个人蹲在树下掩着面孔,耀眼的阳光穿透指缝照得眼皮刺痛。


十年后的江复西,已经很爱看古文,也度过很多古文。她已经学会用这些或风雅风骨的词,表达也掩饰着她所有不宜外露的情绪。

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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