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再思

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

[西川] 1


站在风口里打完一个电话,陈同心打了个哆嗦。瞥见街口一家咖啡店泛出柔和的灯光,迟疑两秒,还是躲了进去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
熟悉的台词。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声音?陈同心仰脸去看一排排的饮料,余光一瞟,看见有个身材略瘦的男生正在小黑板上写着什么,轻轻将碎发捋过耳朵,左耳上一枚碎钻微微地发光。随着他侧身,锋利漂亮的粉笔字从黑色围裙下摆漏出来,“你是我的生命之光,我的欲念之火。”
“…我的罪恶,我的灵魂。”
也许是太过熟悉,甜美而浸满毒汁的呢喃爱语脱口而出。
她看见那个人,略瘦,眼神里混杂着倨傲和惊慌,抿着唇,下唇比上唇略厚零点二公分。“嗨。”陈同心的梦一瞬间绽放在了眼前——那个“身材略瘦的男生”所发出的声音…啊…居然是个女生啊。

玻璃的风铃顺着欧洲白面包的香气发出轻快的声音,落地窗延伸向上,写着咖啡馆介于庸俗和怪异之间的名字。
[西川]。

“喂,所以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,真的把我错认成男生了?”
Leo在桌子那头慵懒地舒展开她的长胳膊长腿,潇洒的姿势引来身边几桌小女生的侧目。她今天戴的是一枚黑色的菱形耳钉,在齐耳的碎发间若隐若现。Leo酷爱黑白色,无论是布料珠宝发色或者是生活里的每一根线条。她的人生观大概也是非黑即白的,因此其实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女人而生存。
女人的口是心非曲折心事,总是要比男人多上几千几万倍啊。
陈同心默默地想着,接过Leo递来的奶茶。她们的指尖不经意地相碰,手的另一侧是温热的丝袜奶茶。想象中Leo的一切都该是丝绸一样光滑而略微冰冷的,但是…她的手很温暖。
她抬起头,发现Leo抹了一点山楂色的口红。她转过脸的那一瞬间陈同心就意识到这并非是她的错觉,模糊不清的性别界限里揉合着些许柔软明媚的颜色,这正是她最熟悉也曾狂热爱过的。
“幼稚哦。”Leo指的是奶茶。
“我也能喝爱尔兰咖啡的。”陈同心皱起鼻子,好看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冷淡的表情,“还能喝啤酒…很多很多的啤酒。”
“哇。”
Leo意味不明地笑着,起身去招呼另外的客人。陈同心的目光穿过她漆黑的背影,三十七度二的温水后 又将是铺满落地窗的橙色天空。

陈同心从没想过能和Leo产生什么除了[西川]以外的瓜葛,但又一次遇见Leo却是在一个并不那么温暖绚烂的秋日的美术馆。穿了姜黄混烟灰色的针织毛衣的Leo看起来比往日更温和亲近了一些,她拨开陈同心散落在衣襟里的碎发,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一句:“你穿淡蓝衣服真是漂亮极了。”陈同心低下头,看到的却是自己米色的衬衫。

那一瞬间,她和Leo的目光在嘈杂声中不期而遇。从她带一丝惨淡的笑容里,陈同心终于看出那管山楂红的唇膏,在Leo和她之间的不同。
“我又猜错了吗?”
Leo惶惑地看着她,冷色调的灯光落在她身后的油画上,一片迷蒙的雾色铺开了整片星空。

和Leo成为朋友后,陈同心才知道她掩藏着多少不为社会所认可与知道的秘密。她嗜好各式各样的耳钉,像是锋利的匕首一样插满了一面墙。耳钉的对面是满满一墙的海报,各式各样的女人美丽的嘴唇和脸庞。
Leo是女同性恋者。
“你会喜欢上我吗?”
陈同心问正仰面躺在她腿上,玩着她一缕头发的Leo。她的脸庞微红,像是两罐啤酒就已经让她醉得不省人事。
“当然。我对你一见钟情。”

这句话说完后,两人都没有再说话。空气里弥漫着长长的寂静和白色的呼吸。Leo家的墙被刷成毫无瑕疵的雪白,像她本身一样空旷又寂寥。因为太过于单薄和洁白,以至于根本无法分辨哪些是她的本身,而哪些是越过她本身的真正的空白和虚无。
微微的叹息。
“Leo……我是说真的啊,不要喜欢我。”

Leo,本名李思英。台湾籍,十八岁考取内地的大学,自此再也没有回过家乡。陈同心没问起过她的父母,因此不能知道他们是否还有联系。浪漫不羁,狂妄又狂热。十四岁起开始玩机车,大学却念了珠宝设计。从高中起与许多女生谈恋爱以至于声名狼籍,这大概也是当初父母把她赶到内地大学的原因之一。起码从Leo对美貌的女客人的眼神来看,她没什么悔改之意。“喜欢女人啊…原因还是挺多的。先天的、对男人有阴影的、恋母情结的……我?”Leo在饮料里加上冰块,柠檬看起来新鲜又冰凉,简直不像是在冬季,“你喜欢玻璃多过大理石吗?我想…我是更向往去保护那些因为脆弱到极致而美到极致的事物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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